最可爱的人 3.
得知顾一野的性取向是份意外收获，季向空丝毫不觉得惊喜，他的心在疼，为顾一野疼。
可以想象，十几年前，出身军人家庭又是军人身份，以顾一野的性格，大概接受自己的与众不同已经是件痛苦的事。
季向空不清楚顾一野挣扎的过程，只看到他挣扎后心如死灰的结果，因为顾一野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辈子不会和女人结婚，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这并非看透之后的豁达，而是不得已的认命，只不过后来发生的不幸让顾一野认为自己这样的“异类”还是有存在价值的，至少他没有娶妻生子的盼望，所以由他来照顾班长遗孀和骨肉“会是最合适的人选”。
二十岁的顾一野决定牺牲自己的人生，换取除他外所有人的余生安好，成为人群里最孤独的人。
“错误的事情到此为止吧。”季向空居高临下看着顾一野，“老顾，你都三十五了，该过自己的人生了。”
“小孩子瞎胡说什么？！”顾一野一张脸青红交错，有恼羞成怒的愠色。
“小孩子都能看出来你的这种自我牺牲不是伟大而是自虐！”季向空直戳他痛处。
“你只知道愧疚自责，完全不在意班长留给你的宝贵生命，你现在的日子与其说是连他的份一起活，不如说你在浪费双份的生命！”
“顾一野，你只是在满足自己的赎罪心理，你不喜欢女人也不爱你老婆，你的自我牺牲不能给她幸福，继续和她在一起是对她的二次伤害！”
季向空的一番话令顾一野哑口无言，因为他无从反驳。面对小飞他可以做慈父，但他确实不是一名合格的丈夫，十几年来跟妻子同床的次数屈指可数，他甚至为妻子留在老家的决定而暗自松了口气。
有些事勉强不来，有些事身不由己，但求心安。
“……我欠别人一条命，我没权利幸福。”
顾一野眼睛很红，忍了很久的眼泪还是没忍住，顶天立地的爷们儿哭起来也是孩子模样，大概真被戳到了伤心处。
“你有。”季向空半蹲在他身前，胸口闷闷的疼，“顾一野，没人比你更值得幸福。”
几天相处下来，他发现顾一野是个极其自我但又极其无私的人，心里总装着别人，习惯把自己的需求摆在最低的位置，也因此容易忽略别人对他的好，尤其是亲近的人。
“不信你可以去问你的家人战友，一定不止我这么想，他们肯定也盼着你幸福。”季向空试探着伸出手，为顾一野擦去泪水，拿着日记本问他，“如果他们知道班长牺牲后你没有一天是为自己活的，别说幸福了，你甚至都感受不到快乐，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还给我，”顾一野以为季向空要把自己的秘密张扬出去，伸手去夺证据，“别乱来！”
“慌什么？”季向空眼疾手快地把本子藏到背后，“跟我试试，老顾，如果你真不喜欢我不会强迫你。”
“试什么？我一个成家的老男人跟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龟儿子谈恋爱？”顾一野很火大，把自己和季向空说的都很不堪。
他对妻子是只有亲情，这点瞒不住人，尤其妻子曾拥有过如胶似漆的感情，但她从没有过任何怨言，把自己照顾的很好，简直当成第二个儿子去爱护，这份感情就算无法回应，顾一野也不能辜负。
而且这样活了十几年，他已经适应或者说麻木了，抛却不为人知的隐情，至少在外人看来他顾一野夫妻和睦家庭美满，现在，偶然出现在他生活里季向空竟想打乱这种平衡，还不停动摇军心，他当然没办法再心平气和。
顾一野的话很难听，平时说两句就爆的男孩子这次却异常冷静。不是不气，季向空简直要气炸了，他的脾气不随爹妈随姥爷，所以姥爷才会对唯一的外孙骂最凶也疼最深。
季向空不还嘴是不想被顾一野小瞧。
跟顾一野比他年纪是小，但谁规定小孩必须幼稚大人一定成熟？顾一野的决定已经充分说明了他就是个思想单一的老笨蛋。
“瞪我干什么？”季向空板着脸不说话的时候还挺唬人的，有他姥爷训话时的气势，顾一野眼神飘忽着问他“我说的不对？”
话音刚落，季向空那张小脸猛地在他眼前放大，顾一野张大眼睛，他和季向空的嘴巴正紧贴在一起，没有一丝缝隙。
顾一野目瞪口呆，被季向空出人意料的举动惊到忘记做出反应。
他们不是正激烈的争执，怎么就突然亲到了一起去？这算亲吧，顾一野不太肯定。
说来外人大概会觉得难以置信，已成家十多年、才貌双全的顾一野顾少校既没谈过恋爱，也没真正接过吻，就算做那种事时也没有。
他只亲过妻子的脸，像亲吻母亲或者姐姐那样。
顾一野的取向是先天的，跟异性发生关系对他而言已经是极大的负担，好不容易克服心理障碍石更一次，都是直奔主题速战速决，更不存在正常男女间亲吻艾抚之类意在增加情趣的过程。
他不懂，有些行为是要情不自禁的，是真情流露时自然而然的下意识动作，哪怕不会不懂也一往直前，就像现在。
季向空和顾一野嘴贴嘴，牙不是咬到他嘴唇就是磕到他牙齿，就这样舌头还来添乱，在他嘴里横冲直撞，顾一野也像打冷颤一样哆哆嗦嗦，不小心咬了季向空好几下，两人都疼的不时嘶嘶倒抽冷气，嘴里泛起铁锈味。
如果真正的接吻是这种感觉，不仅跟美好搭不上边，反而是很糟糕的体验。更糟的是，就算这样，顾一野也没想推开季向空。
这个只比小飞大几岁的男孩让他的心脏哐哐哐不受控的狂跳，像要破膛而出，那是比出生入死还要强烈的感受，跟异性间的接触完全不同。
结婚后，妻子曾情动的主动亲吻顾一野，当时顾一野紧闭双眼全身紧绷，他的隐忍妻子看在眼里，用一触即分的吻化解了尴尬，不过那之后妻子再没主动过。
其实一动不动已经是顾一野能够给予她最大限度的回应。他对妻子始终只有敬没有爱，自然不可能有冲动，可换成了季向空，顾一野不仅不排斥，甚至起了压抑不住的生理反应。
这种陌生的血脉贲张的感觉，让顾一野第一次意识到他身为男人的需求，他的身体里也有着可以燃烧的欲望和像要焚烧殆尽一切的原始本能。
那是一股种子破土而出的盎然，是一颗死树焕发新生的蓬勃，是拥有钢铁意志的顾一野也难以抵御的不可抗力。
这也是季向空的初吻。
季向空是极易受欢迎的类型，可惜他没心思早恋，因为他的精力都被游戏占据了，所以姥爷总骂他沉迷游戏不务正业。
一片空白的感情因为顾一野的出现而开窍，同时启蒙的还有季向空的男性意识。
他扑上去，成功的让顾一野说不出话来，顾一野不知道为啥没推开他，和自己同样的生涩反应让季向空没来由的兴奋，他开始一味进攻，无师自通。
他抓着顾一野肩膀，屈膝跪上躺椅一点点压住他，部队统一发放的背心短裤没什么看头却在此刻提供了极大的便利，领口腋下裤腿哪里都挡不住季向空探索的手，直到摸向禁区。
顾一野猛地推开季向空，差点把人掀下去，又惊慌的把他拉回来。
两人气喘吁吁的对视，嘴巴上都带着伤见了红，活像刚打完一架。
“你……你先下去。”
顾一野率先打破沉默，没有试图讲道理，也没再骂人，只踌躇着说了句赶人的话。
男人要有担当，身为军人更要坦坦荡荡敢做敢当。被一个毛头小子挑动的失控确实让顾一野羞耻难堪，但他不会要求季向空把刚才的事当作没发生过。
没有意义。
以他和季向空的身高体型差，要不是主观意愿上没有抵抗心理，一个还没长开的少年怎么可能压制的住一个成年男人，并且还是身体素质过硬的军人？
何况这会儿他咽下去的唾沫都还和着血，拱起的裤裆里还有没消下去的火，说那种话既没信服力还让顾一野觉得自己是孬种。
“怎么不让我摔下去？”回味顾一野的放任和拉自己那一下的紧张，季向空并没听话照做，他肯定的说，“你没生气。”
“生气有个屁用。”顾一野抬眼看他。
要说生气他也是生自己的气。
季向空窥探他人秘密动摇他人意志是挺可恶的，但究根诘底他还是个孩子，正处于不知者无畏想到就做的年纪，不会过多考虑后果。
自己可比季向空多活了一倍还多一岁的年纪，上过战场杀过敌，见过真正的大风大浪，竟然还会被未经世事的小孩牵着鼻子走，要不是及时刹住车，后面的事真不敢想。
“那你怎么想的？”身体反应作不了假，顾一野明显只是嘴上拒绝的凶，季向空赶紧乘胜追击，“跟不跟我试？”
“给我点时间。”
顾一野心里已经有了定论。他还是做不到拿班长换给他的命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他不能对不起妻儿，不能辜负老首长对他的信任，最最重要的，他的人生已经这样，不能再影响季向空的未来。
然而有些事从不去想还好，一旦试过，大概就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人会变得贪心不足。
顾一野想再多制造点美好的足够回味一生的回忆，连同季向空带给他的悸动与冲动一起封藏，这大概是他仅存的私心。
所以，给我点时间就是字面意思，也是顾一野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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