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又又

博肖如玉,世间无双

最可爱的人 5.


季向空驱车赶往以前跟顾一野一起打球的球场,远远就看到已经等候在那里的人,垂着头,坐在他们曾经并肩而坐的长椅上。

听到摩托轰鸣的声浪,顾一野几乎立刻起立,面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又在撞上季向空的视线后拘谨地避开。

那一眼的小心翼翼让季向空心里溢出丝丝酸涩。

他印象里的顾一野要么雷厉风行要么从容不迫,从没见过他像现在这样忐忑局促,一点没有不惑之年的样子,而是一个迷路的小孩,不安又无助的只想让人把他紧紧抱进怀里。

可是想到老王八蛋几年前干的事情,想起自己这趟过来的目的,季向空按压抑住不舍,很快重新整理好情绪。

他把摘下的头盔挂在车把上,两手抄进口袋里不紧不慢走到长椅一端坐下,目视前方,“说吧。”

人真到了面前,顾一野一肚子话倒一时不知该从哪里讲起了。他犹豫着,想告诉季向空自己的变化,想了解他这几年过的怎么样,想问那个小男孩是谁,想知道季向空还愿不愿意跟自己试,又想或许先从一句简单的寒暄开始会更容易些。

“为什么离婚?”既然顾一野不知道该说什么,季向空索性先问了他最想知道的答案,毕竟这是促使他今晚来见顾一野的先决原因。

“她提的。”起头最难,命题作文降低了因为没头绪导致的紧张感,顾一野顿时轻松许多,而且季向空会问说明他很在意,“那年小飞刚好18岁,已经成年,我就同意了……”

季向空靠在那里舌头顶着腮,这个答案可笑又令人失望,他重重吐出一口气,太窒息了,“所以她不提你还是不会离婚。”

听到顾一野说他已经离婚时,季向空生出一种在隧道里赶了很久路终于看到出口的兴奋和轻松。

他的一千七百多个日夜没有白费。

季向空当时出国有一走了之的赌气,也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报复心理,之后冷静下来,又觉得可以借机沉淀一下自己是不是非他顾一野不可,而且如果顾一野对自己抱有同等心意,那么这段不短的时间也足够他做出改变。

四年多过去,季向空的验证结果是他忘不了顾一野,顾一野的苦痛和隐忍连同他的泪水在那个夏夜一同烙印在他心里难以抹去,让他之后的每一天也变得沉重。

所以他回来了,给自己和顾一野一个继续的机会,而顾一野刻意选择他会去的日子出现在姥爷家,表明他心里在意自己。

本来想让顾一野多吃点苦头再原谅他,结果这人自曝出离婚的事,这让季向空再也沉不住气,一路飞驰而来,急于证实他离婚的理由是不是因为自己。

结果呢?

希望越高,失望往往就越大。

  

  

  

季向空现在心情很糟,非常糟,一刻也待不下去,要立即找个没人的地方狂飙上几圈才行,不然大概会疯掉。

他拧紧眉起身就走,冷不丁被扯住,顾一野抓着他袖口抬头看他,着急地问他去哪儿。

“别理我!”季向空烦躁地甩开顾一野的手。

“来都来了,至少听我把话讲完吧?”顾一野也赶紧站起来,追着解释,“如果听完你还是要走我一定不拦你!”

“不想听!”季向空头也不回地拒绝。

他走的飞快,顾一野站在原地,忽然能感同身受季向空当年被自己扔下后的心如死灰。

在那之后,他们隔了四年零八个月才相见,可自己的人生还能有几个四年零八个月呢?

想到这里,顾一野不甘心地吼出声,“她是为了成全我们!”

这句话果然起了关键作用,季向空猛地刹住脚步,然后带着一身煞气杀回顾一野面前,“顾一野你姓故意的故么?!能不能先讲重点!”

季向空在骂人,顾一野却觉得高兴,他很想问一句值得么?自己这把年纪还曾伤透他的心,就算这样他仍肯一次又一次的为自己回头傻不傻?自己命怎么能这么好,总能遇到爱自己的人,自己真的值得么?这么想着、怀疑着、感慨着,顾一野百感交集,鼻子一酸眼泪就毫无征兆的掉下来。

“你、你哭什么?”季向空愣在那,下意识就想帮顾一野擦眼泪,还好及时收回手插进裤袋里,“……别想用眼泪蒙混过关。”

“老子、老子才没哭!”顾一野掩饰性的搓了很久的脸。

除了班长牺牲,这些年他一共就落过两次泪,还都是在季向空面前,这张老脸真是没地方放了。

“你说不说,不说我走了。”季向空没戳破他,嚷着要走的话,语气却和缓许多。

“回去坐下说。”顾一野红着眼睛看他,湿漉漉的眼睛与它出现在季向空的梦里时一模一样,季向空拒绝不了,他率先走回去坐下,“可以了吗?”

顾一野点点头,带着重重的鼻音开口,“她跟我提离婚那天第一次骂了我,骂我傻、一根筋,骂我害惨了自己也坑了她。”

季向空见过顾一野的全家福,他的妻子看面相就是温柔善良的女人,这一点从顾一野日记里的描述也可见一斑,“她为什么要骂你?”

“因为她无意间看到了我的日记。一本崭新的日记。里面……”顾一野踌躇着,似乎在做心理斗争。

“里面怎么了?”季向空忽然有些紧张,直觉会听到什么不得了的答案,“快说!不然我还出国,然后一辈子都不回——”

“里面记的都是你。”

  

  

  

  

吞吞吐吐地说出这句类似表白的话,一直压在顾一野心上的大石忽然落了地,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其实结婚后不久,前妻就无意间看到了那本记录着顾一野心路历程的旧日记。

她有过丈夫,体会过恩爱有加的夫妻感情,这本日记让她明白了顾一野的反常,也让她曾不止一次的纠结,可想到顾一野拿照顾她们母子作为活下去的救赎时,又总不忍心抽掉这根被他死死攥着的稻草。

前妻本打算用自己的后半生陪顾一野一个心安理得,当作他照顾她们孤儿寡母的谢礼,结果上天眷顾好人,顾一野遇上了真正喜欢的人,她自然也不必再假装配合。

前妻提出离婚时跟顾一野挑明了实情,还再次以嫂子的身份把他大骂一顿,狠狠骂醒了顾一野。

就像季向空最初说的,这个善良的女人自始至终都希望他能幸福,至少能感受到幸福,不管在谁身边。

不仅她,那些一起活着的老战友们也是,喝糊涂了都闭口不谈那场战事。这话谁都没明说过,但每个人都清楚顾一野的背负,把心疼二字刻进骨头里。

所以,自己有什么资格不幸福呢?不幸福就是在辜负他们的期望。

“她骂我骂得很对。小空,我确实喜欢你,大概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话说一半,顾一野就不好意思起来,“不过你看,我今年都四十了——”

“四十怎么了?我又没嫌你老!”从刚才起一直沉默的季向空突然不乐意的打断他的话,“自信点儿!男人四十一枝花,你可是这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听到他的这些夸赞,顾一野的麦色肌肤像那个夏夜一样又一次透出红晕。

他明亮又情绪饱满的眼睛四周跟几年前相比是多了几条浅浅的皱纹,然而在季向空看来丝毫无损他的美貌,反倒更添几分熟男魅力。这个惊艳了他少年时代的人,时隔多年依旧让他心动不已。

“我回来就是给你幸福的。”季向空靠过去,像每次打完球那样跟顾一野肩并肩坐着,手指钻进他的指缝与他十指交握,“老顾,别再丢下我,行吗?”

一句话让已经哽咽的顾一野泣不成声,他说不出声,只能看着季向空努力点头。

“我就希望你幸福,老顾。”季向空笑着看他,摸他有些扎人的头发,帮他抹去泪水,“我需要你幸福。”

  

  

fin.

故事灵感源自《空空》by陈粒,谢谢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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